不一会,孟缘爷爷背着一个黑旧的竹篮子,扛着锄头回到家。爷爷身材矮瘦,脸庞黑黄,戴一顶土蓝色一层汗腻的猎帽,下巴上疏疏拉拉的几根白胡子却有一握长,由于牙齿掉了许多,嘴巴变的很瘪,人看起来很丑。
“阿缘,去把小桌子搬过来。”奶奶拍拍孟缘。
孟缘搬过桌子,奶奶摆上做好的菜——一碗韭菜炒土豆,一碗淡青菜,一小碗蘸水,三人借着从门口照进来的霞光吃起晚饭。
吃过晚饭后,爷爷坐到院落下,拿出他那根很长的旱烟枪抽起来。
奶奶坐在炉旁,点上吊在楼顶的松油灯,边做起针线活边给孟缘讲故事。讲她年轻的事,讲她怎样把孟缘父亲兄妹四人拉扯大,还有许许多多鬼怪故事……
孟缘不知道奶奶在缝什么,她的东西永远缝不完,她的故事也永远讲不完。
“奶奶,早上我看到张蛤蟆他们把泥巴放瞎婆婆锅里。”
奶奶停顿时孟缘想起这件事。
孟缘口中的张蛤蟆乃是高树村村正的幼子——张书良,年龄和孟缘相仿,其腿短身长,一张圆饼似的脸,一双很大很突的眼睛,眼皮又厚又长只能看到一丝眼白,酷似青蛙,被孟缘起了个癞蛤蟆的外号。
“唉!这几个挨老鹰叼的,一天不做正事。你张奶奶多受苦,她眼睛看不见,又没儿女照顾,你可不能学他们。”
奶奶停下手中的针线,叹了一口气。
“我才不会呢,早上算张蛤蟆跑的快,不然把他腿打断。”
孟缘比划着说道,孟缘虽然比较瘦小,但打架特别凶,下手又黑又狠,村里和他差不多的孩子都怕他。
“奶奶,早上我见瞎婆婆缸里没水我还去打了两桶呢。”孟缘接着说到。
“好孩子!好孩子!长大了也会疼人。”奶奶抚摸着孟缘的头夸奖道。
孟缘开心极了,从小被辗转寄养的生活使他极度渴望被认可。
“奶奶,奶奶,大河里面真的有水鬼吗?”孟缘好奇的问。
奶奶变得认真起来,讲了好几个仿佛她眼睛所见的故事,吓的孟缘紧紧贴着奶奶。
“就在前几天……”奶奶接着讲道。“河对面高桥村李二虎家那媳妇,下到河里准备洗脸,她刚弯下腰就看到一个头发很长一身白衣的女鬼抱着她小腿。”
孟缘吓得不敢出气,抱着奶奶膝盖问:
“后来呢?”
“这李二虎家媳妇也灵,看看四周没人知道今天跑不掉,便抬起头装作什么也没看到,自言自语说‘今天这天气真热,等我上去脱了衣服下来洗个澡’。那女鬼听到这话便把女人放开,等她上去脱了衣服下到深水里洗澡更好拖她淹死。李二家媳妇看到女鬼放开了她立马跑到岸上,吓的哇哇大哭,被着背篓就跑回家里。”
奶奶讲的有声有色仿佛她就在傍边亲眼看到一样。
孟缘这才松了口气。
“奶奶这河里的水鬼哪里来的呢?”
“都是在河里淹死的可怜人,人在河里淹死了,魂就留在河里,变成了水鬼,阎王老爷都不收,水鬼只能再拖一个人淹死在河里,才能去找阎王老爷转世投胎。”
奶奶手摸着孟缘头说:
“所以你一个小孩子不能去河里玩,水鬼也胆小,人多她不敢来拖,大人也不敢拖,专拖一个人到河里玩水的小孩和不会游水的女人。”
孟缘用力点着头,他这回是彻底相信河里有水鬼了,连隔壁村李二虎家媳妇都差点被拖走,现在想想都后怕,有几次差点一个人就去河里捞鱼了。
外面的天色已经彻底黑了,满天的星星像宝石一样闪烁,偶尔传来的几声狗叫声让夜晚更显寂静。
今晚孟缘可不敢一人上楼睡觉。他翻开衣兜,看着兜里白天捡的一些形状怪异的石头,还有一些漂亮的果壳、虫壳。每次去山里、田间,孟缘总是捡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回来,这些可都是他平时的玩意儿,宝贝不得的放到楼上的小木箱里,跑到里间爷爷奶奶的铺上睡觉去了。
孟缘睡下不久,一个男人趁着星光走来,没跟门口的孟缘爷爷打招呼,直径走进屋内。借着屋内微弱的灯光勉强可以看清这是个中年男人,男人身材中等,五官分明,一脸坚硬的络腮胡茬。
“妈,小缘睡了?”
来人正是孟缘的父亲——孟双林。
“刚睡下,你吃过晚饭没?”老人抬起头看着孟双林。
“吃过了。”
孟双林跨到老人对面的炉子旁坐下,屋内陷入短暂的沉静。
“唉!你看看你!可有个做爹的样子?我跟你爹都老了,都是黄土埋到脖子的人,不中用了。阿缘这孩子又聪明,你不在家好好管管他,整天在外面瞎跑什么!”
老人很无奈,她现在唯一操心的就是这个小儿子和阿缘这个孙子了。
“不出去了,孟缘也到了进私塾的年纪,就在家管管他。”孟双林沉默了一会说,他低着头,用铁钩翻了一下炉中快熄灭的炭火。
老人愣了一下,接着说:“那就好!那就好!这才像个样子。”
“妈,我睡觉去了,你眼睛不好,也早点睡觉吧!这油灯又看不清。”
孟双林说完站起身走到门外。
“爹,你少咂点旱烟。”
孟双林走到父亲身旁说。
“咚!咚!!”
黑夜里,回应他的只有老人磕旱烟灰的声音。
爷俩在这漆黑的夜里沉默了一会,孟双林无奈的回到隔壁自己屋里,他知道自己太让老人操心和失望了。
待孟双林回屋睡下,没有动静传来。两个老人也停下手中的事情,回卧房睡觉去了。